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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庄心解(48)

是非、善恶、寿夭本属区别之大者,得失、大小、长短、美丑应属区别之小者,这些区别在庄子眼中都不复存在,都在“齐一”这一哲学命题下化为乌有,天地万物都“无封”——无阻隔、无界限。我们人类认识的局限来自对时空的执着,一切都以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空间严格地限制和约束来判断,那必然是“小知间间”(《庄子·齐物论》)、细审深察、巨细不遗,结果则去宇宙本体的精神益远。庄子以为一切事物恒变不居,曾不能以一瞬,认识对象只应大而化之,一切都是相对的,只有变化是绝对的:“夫物,量无穷,时无止,分无常,终始无故。”(《庄子·秋水》)物质的无穷尽、时间的无始末、得失的无常规、始末的无定因使具大智的人能永远居高临下地看待问题,超然物表、外于世界,那么一切生之欢乐、死之悲哀,得之雀跃、失之彷徨都是自作多情,而多情却被无情恼,宇宙还在运转,天籁依旧自鸣,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无限的宇宙,宜其陷入迷途:“以其至小,求穷其至大之域,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。”(《庄子·秋水》

庄子授予我们一副混沌的眼镜、一双迷离的醉眼、一种难得糊涂的生命境界和自保天年的生存艺术。因为过分的清晰,结果是“小知间间”,患得患失;过分清晰,也许遭到生命的危殆。庄子在《应帝王》中为我们讲述了一则寓言:“南海之帝为鯈,北海之帝为忽,中央之帝为浑沌。鯈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,浑沌待之甚善。鯈与忽谋报浑沌之德,曰:‘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,此独无有,尝试凿之。’日凿一窍,七日而浑沌死。”这则故事对人们的启发应该是深刻的。

中国历代诗人中的浪漫派、诗论中的境界说,于其情感升腾、迷不知所向的时候,都和庄子在冥冥之中邂逅,如果没有庄子,就不会有谢灵运、陶渊明和苏东坡,此说当不为过,举例以证之:庄子在《德充符》中有一段文字:孔子称赞鲁国的一个被砍掉一只脚的圣人王骀,说他能远天地、忘生死,不随物化而自守宗旨,根本的原因是他对宇宙万物抱着“齐一”的混沌的态度,故能做到“自其异者视之,肝胆楚越也;自其同者视之,万物皆一也。夫若然者,且不知耳目之所宜,而游心乎德之和”。这里的“耳目之所宜”指局限于时空的“间间小知”,而“德之和”则指超越了时空,万物齐一的“闲闲大知”。苏东坡是深会此义的,在“清风徐来、水波不兴”的明月之夜,当他和黄庭坚、佛印游于赤壁之下的时候,人们很自然地发出“哀吾生之须臾,羡长江之无穷”的咏叹,然而苏东坡很快地用庄子的齐一说化解了人间的烦恼,他问那位感时伤世的朋友:“客亦知夫水与月乎?逝者如斯,而未尝往也;盈虚者如彼,而卒莫消长也。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,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——而又何羡乎?”这和上面引述的《德充符》的一段文章如出一辙。只有当艺术家从时空的我执之中解脱,才能达到忘生死、忘是非、物我交合、物我俱化的大化之境,这种乘物游心而忘其身的精神是艺术家接近宇宙大美的前提,那时才能“入无穷之门,以游无极之野。吾与日月参光,吾与天地为常”(《庄子·在宥》)。苏东坡不正是在庄子这种哲学的感召下,才能淡视自己宦海的沉浮,才能摆脱一己的痛苦,而凭虚御风、遗世独立的吗?

“无穷之门”何在?在你体道得悟、万物齐一的心灵里,在那虚涵凝寂的宇宙本体;或质言之,在庄子书所谓的“气”之中。“无极之野”何在?当你插上逍遥游的鲲鹏之翅,“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”的时候,当你远离世俗的野马尘埃,你的眼前是“天之苍苍”(《庄子·逍遥游》),一片湛蓝、一片明净。这儿,你不知道什么是痛苦、什么是快乐,不知道生之足爱、死之足哀,也许这就是永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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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责任编辑:张尧(见习)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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